[唐]初唐上位攻略+番外(316)
作者:月下隔云端
所以,大唐人敬重当今天子,这是一种溶于骨血的情感,我亦不例外。
我的阿耶是个游走各地的商人, 幼时的我常常伴着阿耶的故事入睡, 这其中我最为好奇的便是为何那些神奇又漂亮的祥瑞都渐渐消失了呢?
因为我的阿耶就是靠祥瑞起家的,我记得那是我三岁时候的事情, 阿耶捕到了一只玄狐献于当地官员,听闻上头的皇帝很是欢喜, 官员也很是欢喜,赏了阿耶一大笔钱财, 对了,那个时候的皇帝还不是他。
那是一个如同往日的夜晚, 阿耶照例坐在床头, 给我讲着各地的趣闻哄我入睡。
阿耶口中的曾经的太原, 紫气缭绕,双龙盘桓,无愧于李家的龙兴之地,不愧于上苍庇佑李家庇佑天下的象征。
“那现在呢?”
我兴致勃勃地拽着阿耶的衣袖, 敏锐地察觉到了曾经二字。
我记忆中无所不知的阿耶难得有些语塞,阿耶似乎有些为难, 但还是摸摸我的脑袋看向窗外,我顺着阿耶的目光看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陛下下了好几道命令,禁止进呈祥瑞,现在这些神奇的故事也就渐渐消失了。”
阿耶的语气中带了些喟叹,我似懂非懂再度询问。
“这是不是意味着上苍不再庇佑我们了呢?”
阿耶摇了摇头。
“可是,我们的天子一直在与我们同行啊。”
阿耶的言语充满着骄傲,数年一次的出宫与百姓同乐,处处流传的所谓传说故事,无不彰显了他对大唐的关怀和人们对他的崇敬。
我压下心中疑问,还是有些不明白。
因此,许是出于好奇,或是别的什么我不知晓的原因,在我的少年时期,我到处搜集关于他的记载,并且因此认识了个家中有些闲钱行踪捉摸不定的窦郎君与常常跟在他身侧的杜郎君。
后来想想,我对他的敬重究竟是什么时候发酵变质,变成难以启齿的仰慕的,好像,就是从认识窦郎君之后吧。
我和窦郎君的初识始于一场文人对与他的争论。
坐在我对面的是长安城中鼎鼎有名的文人,他晃着脑袋,分明年岁也不是很大,却偏偏是一副老学究的打扮,讲话慢声细语,说着自己对于当年迁都旧事的见解。
“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听闻当时上头那几位可是争锋相对得紧,这个时候那位站了出来,这不就是最最好收拢人心的机会吗?”
说着他哼笑一声摇着手中的折扇:“多翻翻史册就知晓了,这个啊叫做帝王心术,也难怪最后是那位坐上了帝位,这般心机我着实佩服。”
我皱着眉,觉得不对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我多么大声地反驳他,连主上的面都没见过,这是胡说八道!
可是……他没有见过,我也从来都没有见过。
主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的话便是对的呢?
但是,就在我万分沮丧的时候,窦郎君出现了,那个坐在隔壁桌安静吃酒的郎君,以开玩笑的语气讲出了他的想法。
“长安如此好景,或许……只是因为主上舍不得长安呢?”
话语含笑,突兀但又不失温和。
我转头,入目的是一双艳丽明媚的双眸,那一抹的风流肆意,像极了揉碎在水中的胭脂,叫人移不开目光。
尽管按外貌瞧,窦郎君最小已是在而立之年了,与我之间差了二十年左右的时光。
我怔怔地盯着眼前那个举止优雅的郎君,我知道这样子在我朝是十分失礼的,要是被重礼的阿娘知晓,肯定免不了责罚;要是被予我启蒙的私塾先生知晓,肯定躲不过向阿耶的状告。
耳边那年轻的老学究的声音高了许多,语调好似也快了。
生气了?
或许是吧。
毕竟那窦郎君这样直白的理由确是与那老学究自己脑中口中勾勒的主上不同。
我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我只是觉得雀跃,原来有人和我抱着相同的想法。
顺理成章的,我和窦郎君攀谈了起来,只留那可恶的老学究一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恨恨拂袖转身便走,不再理睬我们两个异类。
“祥瑞故事已然瞧不见了,是上苍不再庇佑我们了吗?”
我再一次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问过许多人这个问题,我的阿耶告诉我,因为有天子与我们同在,这就够了。
我的阿娘告诉我,祥瑞的故事没有消失,只不过是不再于百姓间流传,听说那宫中啊养着一条龙呢。
我也曾有幸同当地官吏相见,他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我得到了好多答案,却没有一个我满意的,我盯着窦郎君,想要听听他的看法。
笑声响起,彼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另外一位郎君,我尬尴地轻咳一声低语“抱歉”。
那位郎君摆摆手,大大方方与我碰了碰酒杯:“我姓杜,是那位窦郎君的友人。”
我讷讷点头。
窦郎君好笑地看了杜郎君一眼随即沉吟片刻轻声开口:“祥瑞,大唐的开国帝王便喜极了祥瑞,世俗百姓总是对这些神神鬼鬼之说有着莫大的兴趣,不过却也不怪他们。”
“在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纷征不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便成为了他们少数不多的信仰与寄托,他们长长久久注视着的存在。”
“主上不喜这些,可是各地州县为丧命士卒祈祷的寺庙碑文颇多,却也是主上下的命令。”
他停顿了一瞬,微笑着看向我,也像是透过我看向了许多人。
“但,曾经的灾祸不再,曾经的战争不复,到了这个时候又为什么要有祥瑞呢?”
“如今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的生活,分明是百姓同主上一起的努力。”
“世人总是喜欢给天子加上许许多多的光辉,但一家一姓从来便不是永久的,他们的一生虽短,却又比之王朝还要漫长。”
那个杜郎君听到这里面上露出了些许的欣慰之色,他笑着碰了碰窦郎君的胳膊:“这些话的意味怎么有些耳熟?”
窦郎君被打断,他也毫不生气:“听着你絮絮叨叨在我耳旁念着十多年了,都腻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迷茫,窦郎君很快收起与友人玩笑的口吻,再度看向我认真道:“所以,无所谓这些,当今主上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与大家一起。”
“分明……如今的日子有大半是靠着他们啊,怎么能将独属于他们的东西归于祥瑞归于上苍庇佑呢?太不值得了。”
是了,就是这样。
我激动、兴奋、如释重负,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答案。
祥瑞不再,却又处处都是。
是当今主上的励精图治,是文武百官的同心同力,亦是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平凡的我们。
这就是主上对我们许下的诺言?
真是荒唐,我的心在这一刻跳得飞快,我不由自主地缓缓伸手抚上了胸口,我想,这就是仰慕吗?
我好像欢喜于他,欢喜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人。
“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还能再听你讲讲关于主上的故事吗?”
说不上来心底的郁噪是为哪般,我急急忙忙脱口而出。
窦郎君沉默一瞬没有很快回答,倒是杜郎君柔声开口打破了寂静:“我这友人家中良田千顷,府中奴仆财宝无数,只是可惜周遭有着虎视眈眈心思不纯觊觎他家产的恶人,今日也只是得空,不能长久外出的,倒是叫这位小郎君失望了。”
我慌忙摇头:“没有,不失望的,其实,我也是长年不在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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