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男人听了这种话，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勃然大怒，但厉若海却是不同，他的第一反应是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早亡，那改嫁也是可以的，他只希望那个男人能对自己的妻子好。

“厉若海，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何听了这样的话都没个反应？！”

桃夭是挺喜欢呆子的，但她喜欢的是呆子的单纯好骗，而不是沉默寡言和口舌愚笨。

厉若海方才闻言，眼眸当即一暗，握枪的手都瞬间收紧，但在被催促，又再三思考后，便用无比严谨认真的语气承诺道：“只要我不死，那就绝不会有哪一日的！”

桃夭听了，当即就满意的笑了出来。

第151章 【覆云雨】1.6

桃夭这边是满意了，可厉若海却像是面前被丢了一头肥美猎物的恶狼，不管是练功还是练枪，那都跟不要命一样，除开吃饭睡觉和照顾桃夭之外，其他时间他都用来习武。

眼看着厉若海如此拼命，桃夭欣赏之余又忍不住心疼，正要劝厉若海不要对自己那么步步紧逼时，厉若海却是说他要离开岭南去报仇。

“等把那个恶徒给杀了，我就娶你为妻，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厉若海说着话时，也是刚刚练完一套枪法，即使他的其他武功练得炉火纯青，可他依旧执着于要把亲生父亲传授给自己的枪法给练好。

也就是厉若海年轻且天赋极高，否则早就得累死在这样的辛苦之上。

“我陪你一起去。”

对于桃夭要跟自己一起出去这个决定，厉若海那就是既高兴又担忧——为亲人报仇雪恨，这是厉若海一生所求，他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若是那特殊的一天有心爱之人陪着，自然是不错的。

可厉若海又担忧自己杀人的姿态会不好看，会让心上人对自己产生恐惧和厌恶情绪，除此之外，他也是从来不会小瞧江湖上的任何一个人。

便是长到了十九岁，厉若海依旧还是会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他带着心上人出去，就好像是手握绝世珍宝的孩童，心生欢喜的同时，又是忍不住产生别人可能会抢走绝世珍宝的恐惧。

尤其是他的心上人桃夭，是比绝世珍宝还要珍贵得多的绝色美人。

厉若海从来不会有这一种自卑且怯弱的念头，可遇到桃夭之后，他却总是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慌之中。

桃夭能看出厉若海的这种担忧和不安，就好似他们二人明明是待在一个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这里说不上是民风淳朴，却也自有一套规则，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要杀死别人的事情发生。

可大概是因为厉若海曾经从天之骄子掉落泥沼中多次，所以他就总感觉全天下人都会对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和事物有所图，并且还心怀不轨。

桃夭就是唯一一个走进他重重心防的人，但在她走进去之后，她也成为了让厉若海患得患失的人。

而让桃夭感到惊奇的是，厉若海的这种心思还是在她样貌平平的时候就有，那些时常会借着各种理由来他们家，就是为了看看这十里八乡的俊后生的苗人，在厉若海看来，那都是虎视眈眈想要跟他抢桃夭的潜在敌人。

若非那时候厉若海的武艺不够精湛非凡，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些人，可能就要闹出大场面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厉若海的武功越来越好之后，那些人就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如果不是没有人来闹事，桃夭都要以为厉若海已经在暗地里把他们都杀了。

·

“这京城果然就是与众不同，比起岭南之地，简直连路人的精神形态都大不一样。”

当年活活将厉若海幼弟打死的恶徒，如今已经靠着家世和能力做了大官，甚至还是京城的大官，仅是十年，就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厉若海看着和当年截然不同的繁荣景象，眼里看到的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但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那时他们的父母被仇家所追杀，迫于无奈之下只得让管家带着两个孩子选别的路逃生，自己则是去迎击而上，可是谁也没想到，那管家居然早已被仇家收买，若非厉若海学过点武功还心细如尘，怕是年幼的兄弟二人早就被杀死了。

可天地之大，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能带着自己五岁的幼弟跑到哪里去？

在流浪了好几日，始终等不到父母寻来，为了不让弟弟跟着自己被饿死，厉若海甚至还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去当小乞丐乞讨。

可等到厉若海乞讨到食物回来时，却发现被自己努力藏起来的幼弟正在让一群看起来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纨绔子弟给围起来戏弄虐打，怒火中烧的厉若海就像是一头凶恶的小狼崽般冲入人群，想要将自己的弟弟救出来。

可是、可是……

“哈哈哈你们看他好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快当着他的面打死这个小东西，居然还敢咬本少爷，活腻了！”

“打死他！打死他们……”

是夜，已经熟睡的厉若海却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之中，他好似回到的当年，那群面目狰狞的恶徒不停的在欺负他的弟弟，在发现他回来之后，更是肆无忌惮，甚至还在外面下大雨之后，命那些家丁把他和弟弟拖出去。

就在那个地狱一般的黄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就这样子被活活打死在他面前，同样被虐打得只剩下半口气的厉若海就跟一条死狗般躺在大雨里无声痛哭，最后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才被深夜路过的魔门之人给捡了回去。

但厉若海永远都不会感激那些救了他一命的魔门之人，因为他们居然随意一脚就把他弟弟的遗体给提到一边的护城河里去，甚至还漫不经心的讥笑一句“晦气”。

这就是厉若海一生的噩梦，而随着他回到故地，噩梦便再次纠缠上他。

不过厉若海早已经是习惯了。

但隔着一段距离睡在厉若海身边的桃夭却是第一次看到，当即都顾不上什么，便起身紧紧的将满头大汗神情痛苦的厉若海抱在怀里，还用着十分温柔的声音去哄他。

“没事了，没事了……”

桃夭一边说着，一边还唱起了以前她用来哄孩子睡觉的歌谣，甚至还用手轻轻的在他后背上拍着，原本身处在噩梦之中的厉若海就感觉自己全身好似陷在一潭温柔的水里。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一辈子就这样陷在里面。

“娘……”

厉若海觉得自己好像是小时候被娘亲抱在怀里哄睡一般，而有娘在的地方，爹也肯定是在的，即使天大地大，坏人也有很多，但只要爹娘在，他就从来都不会害怕。

桃夭听到厉若海喊娘，当即就是心里一软，都不用思考，当即就“哎”的一声应了下来。

这原本应该是她不说出来，连厉若海都可能不知道的事情，可谁让下一刻厉若海就好似美梦清醒一般醒了过来，还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木楞楞的看着她。

桃夭有理由怀疑这人还是不怎么清醒，指不定就是还在分辨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娘亲。

想到这枪法如惊雷、骏马似龙飞的俊美男人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桃夭脸上的关心和担忧就更浓了。

“乖儿子，有没有好一点，还想不想听娘亲给你唱歌谣呀？”

桃夭问的温柔，神情语气都是一副贤妻良母模样，当即就让厉若海看傻了眼。

他们二人之所以只开一间房，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假扮夫妻，以及为了桃夭的安全。

但这并不代表厉若海能够接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心上人抱在怀里哄，尤其是想到那一声“娘”，他脸上就更是一瞬间神情复杂。

桃夭怀疑自己再也不可能从厉若海脸上看到那么天崩地裂的神色了。

“……”

厉若海没有说话，只是涨红着一张脸翻转身子过去，把武林中人绝对不可能轻易对人的后背留给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