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镇还是很细心的男人啊。连内衣都有？她狐疑地换上极简的白色体恤和直筒牛仔裤，竟然意外地合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捂住了嘴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摆了摆手：“不会吧……”

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下一秒她双手交叉捂住了胸口：“流氓。”

手机铃声尖锐地拉回她的思绪，是急诊室的紧急电话。

她胡乱往嘴里塞了几个柳时镇买的鳗鱼寿司，便风风火火地打车冲到了部队医院。

重新换上蓝色手术服，她披上白色外褂，直接奔进了监护病房。消毒水的味道被制氧机喷出的白雾稀释着，扩散到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凌晨救治的患者转醒，她取过观察记录表仔细比对数值，安抚道：“李永彬患者，目前状况良好，再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得不到回应，她抬起头望向病床上年轻的面孔。

男孩睁着眼，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半晌轻轻道：“为什么要救我？”

好像并未期待她的答案，他努力地深呼吸平息着，说出口的话明显带着痛苦的哭腔：“救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解脱……”

宋时真愣住了。

他明明才约摸十□□岁，正是青春年华……那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惹人心痛。她放下记录表，取了抽纸替他洇过，轻柔道：“医生的使命就是从死神手中夺过不幸的命运，让他们可以重新幸福地活着。”

“因为世间美好，他们值得。”

李永彬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着。

宋时真小心地查看着各类身体数值监控，示意门外正紧张踱步的朴明勋医生不用进来。

她握住病人冰凉的右手：“你不能留他一个人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李永彬惊愕地望着面前这位救活他的主治医生，一时竟然无法言语。

是的，他有同□□人。是他一直鼓励自己撑过去，撑过去就好了……可是当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只唇釉被同寝的士兵发现后，一切都支离破碎。他们用皮带抽打，用滚烫的热水往他身上泼，口中将那污言秽语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向他砍来……

“你不正常。”

“你真让人恶心。”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为什么要用女性的唇釉啊娘娘腔！”

……

人过度紧张和悲伤，是真的会呕吐的。

在一次次的身心折磨中，他累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向这个限制他爱人权利的世界投降了。

“不过是多数人掌控了话语权，你却要为这样的群体犯下的过错买单，为什么？”

“你是医学生，”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的伤口过深，甚至多重神经损坏……哪怕被救治成功，你也再也不可能拿起手术刀了……”

他就那样躺着，声调没有一丝起伏：“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宋时真眼睛酸涩，她俯下身，轻轻拥住了他。

“你还有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人在等待着。你没有病，上帝需要医治的，是他们。”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李永彬望见了她的胸牌，终是恸哭出声。

宋时真踏出病房，强忍下眼中湿意，靠着墙角滑坐下来。

原来只是治好了身体上的伤痕的人不叫做医生，真正需要医治的……是那些千疮百孔的心吧。

“尹医生！”金护士举着座机示意她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角：“中尉尹，明，珠。请问有什么事？”

下一秒，她神色骤变：“不可能，李永彬是我的病患，我需要对他负责！”

金护士紧张地望着气场全开的尹中尉，心里直捏一把汗。这是分院科长的电话，也是那日送李患者来的承接兵役任务的某地方部队医院……

宋时真冷笑，连珠炮似的怼了过去：“这难道不可笑吗？现在是利用关系在试图对我的病人施压吗？”

柳时镇拎着打包好的饭菜来到护士台，便看到她怒气满面地一把摘下口罩，浑身颤抖着，像是极力在克制着火气：“不可能，明明当时急诊室没有可以进行外科手术的医生，如果不及时治疗，患者有可能会死亡……呵，您现在是在用级别威胁我？”

柳时镇皱眉，用眼神询问金护士，后者一脸担心地摇了摇头。

“请您告诉我，医生如果吊着镣铐要怎么才能治病救人？”

“转院需要主治医师许可，随便您怎么威胁，我不可能同……”

他再也不忍听下去，阔步上前直接接按下了座机的挂断按钮，如若无人般一把将快要哭出来的她按进了怀里——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