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泪痕仍未干，少年直不眠。

从长安至洛阳，若是快马加鞭，两日足矣，若昼夜不休，一天多便可抵达。故而朝中虽无人监国，若遇不可决之大事，飞驰报告皇帝， 也耽误不了什么。皇帝出游的行辕人员众多，又不赶时间，自然且行且息。

此次出行，非为祭祀拜陵，查察民生，而以玩乐休闲为首要。皇帝登基二十余年，乃是第二遭，遂以亲蔸狩即狩猎之礼便宜。一路之上鸣锣奏鼓，气势非凡，却也不至于繁缛入微。

随行的大臣有谏议大夫裴杭之，黄门侍郎詹孝，大理寺少卿舒清让和侍御史崔野平。后宫则是贵妃司马若桃，叶昭媛，裴才人和袁御女四位。而皇子，仅顾言恕一人。其余便是近百宫女内侍、御医御厨，苦力劳役无算。

翌日，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

以皇帝玉辇为中心，诸人或乘轿，或骑马，或步行，摆出数十方阵。前后环绕精锐轻骑，有六团之数，计一千八百人，由一都尉统领。

最前坊有天子仪仗。中间供奉天子旌旗，以日月星为图，三辰高悬。左右有戎装卫士，手持金瓜斧钺，四象兽旗。

顾言慈被萧淑妃抱在怀里，在城楼上看那队前骑着白马的少年翩然而去。

只留下一个如春山秋水的回眸。

入了九月，天渐渐冷了起来。

萧淑妃也本是个恬然淡泊的女子，到和顾言慈安静的性子相称。

小孩到了去百孙院启蒙的年纪，太皇太后特地与百孙院的夫子嘱咐了几句，小孩慢慢学着书，偶尔还被夫子夸赞上一两句。

只平日里，仍多是一个人和小狐狸玩，看得太皇太后心中怜惜，最后把小孩接到自己宫中，待到皇帝巡游归来时再送回华月殿。

直到十月，皇帝巡至洛阳，洛阳郑国公司马陌兴兵作乱，妄图弑君造反，重复大梁国祚，举国动荡。

［郑国公司马陌，贵妃司马若桃、管城候司马陵之长兄，前朝司马氏后嗣。］

七皇子顾言恕，于郑国公府大火中失踪，生死不明。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第十七章 幼子 求父恩

贞曜二十二年，十月十七日晨。郑国公于洛阳兴兵作乱，妄图弑君造反，重复大梁国祚。全国共十五处背闻刀兵之声，一时之间举国动荡。

幸当朝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料敌机先，以左羽林大将军宇文铮率兵六千平定郑国公。骠骑大将军谢俊策坐镇帝京，遣派兵马，将其他反贼一一剿灭。然刀兵之祸，死生之事也。共计十五州百姓为战火所扰，流离失所。

对司马家的百般容忍最后竞酿成如此苦果，全国上下兴讨司马余孽之声甚嚣尘上。此事过后，牵出世家大族数十，株连好几万人，前朝司马势力近乎一扫而空。便是门阀豪族，以崔家为首，叶家等也受到牵连，罢官免职，抄家发配。

经历如此一番腥风血雨，大雍立国二十七年后，天下人眼里终于只有“顾”，再无“司马”。

而罪魁祸首郑国公司马陌，则与其弟管城侯司马陵并阖府上下近千人，在大火和箭雨中灰飞烟灭。

圣驾归京后，后宫之中亦风起云涌。

贵妃司马若桃降为婕妤，皇十子顾言慈交由淑妃萧书语抚养。贤妃薛尔琴晋为贵妃，代掌凤印。

昭媛叶湘君降为宝林，其领养的皇五女蓬莱公主顾流霭交由修仪王锦如抚养 。

才人裴静姝晋为婕妤，御女袁妙鸯晋为才人。

初秋的风已带了些寒意，顾言慈小小的人跪在两仪殿外，脊梁直挺，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殿门。

身后的琉璃跪在地上哭着，头已磕的青紫，仍不停求到。

“奴婢求求殿下，殿下您这么小，若跪坏了身子，奴婢就算下了阿鼻地狱也无用啊……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求您了……”

可前方跪的小人却似两耳未闻，一阵秋风吹来引得一阵哆嗦。

“玄丘！”

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喊，顾言慈回头过去。

司马若桃面色焦急地跑上台阶，跪坐在小孩身边，泪水逐渐盈眶。

“……玄丘，听姨妃的话，回去淑妃娘娘那儿啊。”

说着，司马若桃伸手想把小孩抚起来，小孩却抽出手，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面。

只是面上已渐渐没了血色，嘴唇发白。

“玄丘……姨妃知道玄丘是个孝顺的孩子，可在淑妃娘娘那玄丘也可以时常来看看姨妃啊……若玄丘再这样下去陛下会生气的，听姨妃的话，我们回去好不好？”

“七哥哥不见了，玄丘答应七哥哥要照顾姨妃，玄丘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