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引说到此处不由自哂，又打起精神道：“往后，祝师兄前程似锦罢。”

“既如此，亦祝师弟径行直遂。”

两人告辞后，悟空替他开门，圆引在门外向着菩提院子磕了三个头，而后同悟空招了招手，径直去了。

悟空看着人消失在林中，便要关门，忽然听圆引的声音隐约传回来，“说来师兄你真该去学学药理，想我先前已放过两次，你竟然毫无知觉——”

悟空听着不知为何突然想笑，便笑出了声。直到关门回身，才发现菩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来了多久，“师父？”

菩提略点头算是应答，待悟空走到旁侧方才转回身，悟空一路跟上。

“圆引走了？”

“刚才走的。”

“也好，你送他确实比我好些。”

“师父，圆引师弟方才说，枉您教导他一场。”

悟空说完这句便安静了。

许久，他忽然扯住菩提的衣袖，直到对方停下脚步低头看他，方才一字一句，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师父，我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他不想问悟字，也不想问空字，也不是圆引所说……悟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但他觉得菩提知道。

所以菩提没有移开目光，他完全转回身来，蹲下身扶着悟空的肩膀，心平气和：“你觉得它价值几何？它若只为了呼唤，何来不配之说；若像圆引那样以为众望所归，自需声誉来换。可是，我既然给了你，它便已经是你的了，悟空，你不当问我，你当问你自己。”

菩提说完，见他久久不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留着悟空愣在原地，离去了。

在这边耽误了一趟，悟空便没有再回房而直接去了讲经处。

晚间回到房间时，悟空才发现昨日那本蓝壳书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他这才记起昨日去菩提院中的事，未及翻开书本便有些紧张。

忙跑去将房中打扫干净，又仔细洗过手，晾干了，这才在桌子旁坐下，怀着一种神圣的情感将本子翻开。

第5章 练字

入目第一眼便是菩提细细密密的注记。

颜色相较悟空使用的墨色要浅一些，故而一眼看去并不会因为填补得过于繁复而使人厌烦。

之后悟空才注意到这些文字的端正明了。每个字都是一笔一画写下，一样的间隙和大小，却又在停顿转换处暗藏风骨，不显得呆滞和刻板。

相较而言，悟空大片未经练习难以辨认的字迹简直是凌乱潦草，不堪入目。

他回想起昨日菩提还端着他的这些鬼画符看得频频点头，忽然就觉得一股热血直接冲上头顶，将露出的面部和双耳烫得通红。

不知深吸了多少口气，悟空才将这些羞赧压下去，勉强镇定心情，看师父说了些什么。

悟空记的第一个问题是《老子》中的第二章，“知善而恶生，但善恶不同是实境还是心境？不知恶恶便不存吗？”，但之后又被他划掉了。

不过菩提还是在一旁简单回复道：“世事存在自然是实境，善与恶之念则是心境，是以圣人为实境而不为心境。”

往下没有划掉的疑问则回复得更为详尽，种种讲述深入浅出，各家经典信手捏来，说到难以领会之处还有引例，将半本解惑的内容写得引人入胜。

悟空一路看下去，发现在某些提问前还有短短几字的红色标记，赞他思索深彻疑问新奇之类。

悟空看到这些夸赞，知晓昨日菩提的点头并不是敷衍，又有些窃喜。

看到豁然开朗之处欣喜上涌，忍不住抓耳挠腮，兴奋时甚至离了座位手舞足蹈。一直到三更将尽，悟空才翻到最新一处。

此间还夹了一张纸张，是唯一一处用的平常的浓墨。

悟空拿出来看了，见只有一面写了短短几行字，交代他明日起每日午后去菩提院中练字。

悟空看着上面清峻严整的字迹，又扫过左侧自己龙飞凤舞的枝桠，先前压制的羞愧忽而重新沸腾起来，脸颊上因欣喜尚未完全退却的红色重新占领了面部。

他收好笔记在床上躺下，翻来覆去却始终不能入睡。

于是三月来，在入学当晚还能安稳做个好梦的孙悟空，因为明日要练字，第一次失眠了。

最终，悟空索性爬起来点了灯，就着记下的脉络将白日所看的内经回顾了一遍。终于感觉困意上涌，之后甚至忘了吹灯，趴在桌上倒头睡去。

第二日早间仍是和年里在二门外应对周旋。

近正午时，悟空只让年里先去饭堂。年里好奇追问了一句，悟空想了想，也就把要去菩提院里练字的事交代了。

不想年里听完，弯腰扶着他肩膀直笑：“果然，我就知道……哈哈，三个月了，祖师可终于发现你的字该练一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