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番外(251)
出了院,阿贵正蹲在小门处抽烟,“谈得怎么样?”
“还蛮顺利,我刚才看到墙上的相片,盘马还有个儿子?怎么屋里没有,不该睡这么早吧?”
阿贵道,“今年开年后,就去广州打工了,说是要攒钱娶媳妇儿,也不知道交了个什么对象,还没带回来过。”
张海楼道,“难怪这么缺钱。”
回到阿贵家时,一楼屋檐下还留了灯。张海楼在院里抽完一根烟才慢悠悠晃进去,屋内昏暗,只有饭桌上的电灯亮着,灯下坐着一个黑头发女人,头发披散,隐约传来一股淡香。张海楼从厨房打了壶温开水,路过饭桌看了眼,才发现是张海琪。她趴在桌上睡觉了,手边放着吃了一半的米饭和焖鸡,鸡肉没吃几块,几乎全剩下了,桌前连半截鸡骨头都没有。
张海楼放下水壶,埋头望着熟睡中的女人,目光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女人的黑发中藏着一根白发。张海楼不知道该做什么,照着寻常人家,此时他应该悄悄拔掉那根头发,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灯下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但同时又是他的母亲,他应该怎样做?张海琪没有告诉他,张海侠已经不在了,他还能问谁?他还能找到谁?
张海楼在灯下坐了很久,坐出满背汗水。灯下飞绕一群蛾子,灯丝快坏了,一直嘶嘶响。楼外的月亮很亮,但照到门口已经淡成蜡纸,一层层映在地上朦朦胧胧,令人晕眩,像喝了一杯月亮酒,醉得张海楼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1879年,已经挨过最苦的那一年,正是新春前的腊八,北方各省死亡人口总数超一千万,但这串数字永远只停在清政府的折子上,留在京城深宅那些饱学之士的嘴边.庙堂之外的平谷县已经没有人可以死了,站在荒坡上遥望而去,房屋稀疏,房门大开,人都倒在门边,臭气熏天。脚下的土壤松散,连草根也被掘出来煮水吃了。这时饥荒还没结束,横尸遍地,不注意就会踩到死人的手脚,所以走路时需要低头,眼前闪过一张张死相,人也像死了一般。看着看着,尸体就变成了烤鸭烤鸡和杀猪菜,腐烂处的红黑变成了辣椒八角,人迅速扑上去,终于吃到了东西,清醒时惊恐发现嘴里嚼的不是畜生肉,但味道入了嘴,肉入了腹,便停不下来。
七八岁的孩子不懂得什么生死,能不能吃人?能不能吃生人?能不能吃死人?能不能吃活人?这些问题随着一块块的腐肉进嘴,一个个冒出来。孩子不明白,好像一直都有饿死的人,他不想死,但人能吃吗?爹能回答吗?娘能回答吗?姐姐能回答吗?弟弟能回答吗?孩子嚼着苦肉,眼泪顺势而下,空旷的郊野没有别的活人,他能问谁?只有一阵阵寒风穿透瘦小的皮骨。
“咦?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茫然抬头,眼前站着一个天仙般的姑娘,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手,他手上是一块烧焦的屁股肉,屁股肉没有油,吃起来不像肉。眼泪很快冻成冰柱子,冰凉贴在脸上,小孩摇摇头,“没有名字。”
天仙姑娘笑着拎起小孩的衣领,“姑奶奶给你起一个,你就叫张海楼,眼见他高楼起的楼。”
小孩喏喏点头,想去碰天仙的白手,好白的手,比娘的手都白,比娘的手更像娘的手。天仙不愧是神仙,力气大,单手拎着小孩顺着陡坡小路走进一户没有人的人家,生了火,烧了水,折两根木棒当笼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馒头放进破锅。水开后雾气淼淼,名叫张海楼的小孩望着烟雾中的天仙,害怕又欣喜,他瞅见自己的脏手,不好意思地放进怀里藏起来。
天仙问道,“张海楼,你刚才在干什么?”
张海楼低头不敢言语,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样做,地上那么多死人,为什么还会有人死?可见活人是不能吃死人的。但是他吃了,他做错了。小孩惊出一身冷汗,眼泪无声无息往下流,他的爹娘姐姐弟弟也许已经被别人吃了,也许正是被他自己吃了。天仙最厌恶做恶事的人,想必一定是来惩罚自己,把自己送进阴曹地府见阎王,然后下油锅受酷刑。人越是害怕,反而越冷静。小孩虽小,也受这个规则影响,他迅速想明白一切,既然要惩罚,那么就来吧,他再也不怕什么了。于是他冷冷地回答道,“我在吃死人。”
天仙扑哧一笑,伸手帮小孩擦去眼泪,“哭什么,你没有做错,你这么努力地活着,已经很厉害了。”
小孩惶恐抬头,干瘪的嘴巴张张,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白雾中走来一个小哥子,高高瘦瘦,十七八岁。小哥子放下褡裢,挤到天仙身边坐下,“干娘,下回走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在坡上找了你好久,看到炊烟才认出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