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黛问梅(187)

作者:半枕夏凉

黛玉听了好奇,道:“这书名也奇,怎么倒像仕女册页一般,他倒是写呢,倒是画呢?有了多少,先给我看看。”

湘云早知道她一定叫着要看,边笑边领着她往另一边院落内走去,口中道:“你说的原也不错,他也说了要为每个书中女子都写一副小像的。只说这书名,原是他年少时做过的一个梦,说是到了什么天外天、离恨天的去处,有一警幻仙姑引他读的天书,就叫这个名字。”

黛玉一听“警幻”二字,登时便怔住了,不由得想起自己重病之时做过的梦来。那可不就是离恨天、灌愁海、太虚幻境之中,有位仙子名为警幻,又称自己为姐妹,说自己乃是绛珠仙草下凡么!

倘若那不过是神魂迷乱之际的一个怪梦,如何宝玉也会到过同样的梦境?

若那太虚幻境是真,警幻说自己下凡报恩之事也是真,那么自己报恩之人,又是不是宝玉?亦或另有其人?

湘云见她只是走,低头默默不语,只当她听这些言辞觉得荒诞不经,因笑道:“你是知道的,那个人向来喜欢怪力乱神之说,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多想。倒是他丹青居然长进了,你去看看他画的那些小像,当真传神呢!”

黛玉听着也来了兴致,边和她说笑,边走进房中。一抬眼见李寻欢也在,却一边听着宝玉说话,一边拿了一幅画来细看,想必就是湘云所说的十二钗之图了。

宝玉一见她们进来,立刻笑道:“旁人暂且不提,李兄先品评品评,她们两位画得可像么?”

黛玉目光一闪,望着湘云道:“怎么,这画中还有你我么?”

湘云笑道:“你说他平生所见女子有谁?你我能逃得脱不成?”

黛玉听说,便就着李寻欢手上看去,见那画中人白衫红裙,手挽花锄,身侧纷纷扬扬尽是落花,面目清秀,却带着凄伤之色。角落里还有一抔黄土,前面一块木牌权作碑刻,题着“花冢”二字。原来正是自己葬花时的形容。

李寻欢见她看得出神,便笑道:“你看这位姑娘是谁?我觉得眼熟,可又不认得。”

黛玉听他打趣,立刻啐了一口道:“人家小时候的玩意,你这翰林老爷自然看不上眼!不是说不认得么,还拿着只顾看!”说着一把将画夺了过来,交还给宝玉。

宝玉听她口声,俨然还和当年同自己拌嘴时一模一样,论不讲理似乎还加了个更字,心里暗暗发笑。他近年来历经许多坎坷,就是再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也都磨砺出来了,况又已和湘云缔结鸳盟,自不会再去纠缠昔日与黛玉那份情缘。如今眼见得她生活得快活如意,这位表兄又对她诸般呵护包容,自是为她高兴。

因接过画来道:“我和林妹妹许久不见了,是以画的还是小时候形貌。方才李兄说显得病弱了些,原是我不曾想到,妹妹病好后,当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如此鲜妍明媚,怎不叫人欢喜感叹!”

黛玉听他说话不改当年痴气,若在旁人定要嗔怪他轻薄,但李寻欢是曾赞过他是“惜花之人”的,也算他的知己,想必不会在意,便只笑了一笑。又问道:“你画云妹妹的那幅,想必是‘醉卧芍药荫’了?”

宝玉呵呵一笑,取过另外一幅画来,可不就是大观园群芳寿宴那回,湘云吃醉了酒,睡在花间青石蹬上的那一幕么!

湘云脸上微微一红,却坦荡道:“就是林姐姐说的,小时候的玩意,纵然丑,又能怎样?我如今看着,倒很羡慕她呢!”

黛玉听着正在点头,却见宝玉一脸促狭的笑容,又拎过一幅画来。仔细一看还是湘云,穿着一身冬衣,蹲在院子雪地里,手里握着一串烤肉,兀自开心大嚼,竟是芦雪庭烤鹿肉时的故事。

湘云这一回就变了脸色,上来一把夺过,自己看了看,又舍不得撕,只得藏到背后去,跺脚道:“要死了,就知道揭人家的短!赶明儿我也画一幅,不对,画十幅,就叫‘怡红公子吟诗图’,看你过得去过不去!”

须知当年诗社作诗,夺头筹的不是黛玉,就是湘云,垫底的却总是宝玉。只是往事已过去多年,湘云这时说了,连宝玉也只顿了一顿,跟着三人便都大笑起来。

宝玉又取出一叠手稿来,道:“这就是我写的‘金陵十二钗’故事,仿的是民间话本,不用文言,只求通俗便好。虽还未写完,倒要请你们二位故事中人点评,并请李兄斧正。”

黛玉和李寻欢都暗暗称奇,心想他一个出身锦绣堆中的小公子,突遭变故,可以说是家破人亡,又经颠沛流离,竟还有这份心性,这般豁达胸怀,也就难得了。当下几人交换着看了一遍,故事虽然平平,但胜在真情,有警句之处并不下于《还魂》《西厢》,便赞叹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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