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听了马介甫的话之后，她竟陷入了纠结之中。

——到底是图一时之快，现在就报复王夫人；还是忍辱负重，坐等王夫人儿女早丧，老而无依？

马介甫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又说了一句：“因受了这几个月的苦楚，她那本该二十出头就夭折的长子，如今已能活到三十多岁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姑娘既然还有理智在，自然是听明白了。

——你若再折磨她一段时日，说不定她儿子就能躲开早夭的命运了。

毕竟这个年代，寿过四十就不算夭了。

万姑娘惊道：“我只是折腾她几个月而已，便为她儿子增了十年寿命？”

马介甫挑了挑眉，反问道：“同为女子，姑娘应该明白，在未与丈夫同床的情况下怀有身孕，对一个女子的影响有多大吧？

若她不是王氏，是其他任何一个姑娘，甚至是……姑娘自己。你还会觉得，被如此折腾这几个月，没什么大不了吗？”

“我……”万姑娘张口结舌，心虚了一瞬，就很快理直气壮，“明明是她害我在先……”

我只是报仇而已。

马介甫有点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头，“你可以直接害死她，让她替你和你的孩子抵命。”

“那我若害死了她，她的儿子和女儿……”

马介甫无语道：“她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老而无依？”

她的子女之所以会先后早逝，是为了贴合她老而无依的报应。

人都已经死了，命数自然也就破了。

万姑娘咬牙切齿，汇聚成身体的阴气不住翻涌，时而扩散，时而凝聚。

“我不甘心，我只能甘心？”

马介甫淡淡道：“地府自有规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甘心而改变。犯多少恶业，就受多少惩罚。姑娘若是过于贪心，只怕会弄巧成拙。”

在这个人治时代，人情往往凌驾于律法之上。一个人在给自己报仇时，往往会做出过激行为以泄私愤。

站在她的角度而言，是情有可原。

可是站在整个大环境里，这种行为是要坚决杜绝的。

如若不然，人人效仿，整个社会岂不是乱了套？

可以说，如今的马介福虽然心性浮躁跳脱，却脱去了曾经历练多年的悲天悯人，思想更加靠近天道的本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对任何人都没有偏私的，才是天道。

万姑娘一尸两命，的确十分悲惨。但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命运也早已暗中替他标好了价码。

先剥夺了万姑娘做母亲的权利，又暗中害了她的性命，是王夫人种下的因；

日后长子长女相继夭折，次子遁入空门，长孙对她并不亲近，她晚年无所依傍，要仰被自己搓磨多年的长媳的鼻息生活，就是王夫人的恶果。

这对王夫人来说，绝对比杀了她更加难受。

但命数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万姑娘化作怨鬼要亲手替自己报仇，提前让王夫人尝了恶果，原本的命数自然就要被打乱了。

因而，对于万姑娘来说，熊掌与鱼，不可兼得。

马介甫以为把道理都给她讲通了，却忘了所有人考虑问题的时候，都喜欢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他说了这么多，万姑娘的怨气非但没有削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原本一直不肯凝聚实体的万姑娘，突然显露出一张狰狞的面目，马介甫措不及防，真被她惊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瞬间，两双手上十根长而尖锐的指甲，迅疾如风般朝他面门抓来。

好在他多年以来战斗经验丰富，本能的一撇头，避过了这致命一击。

他仔细一看，却见万姑娘的魂魄双眼赤红，隐隐有化作厉鬼之相。

正当他准备恶斗的时候，那万姑娘又忽然收敛了气势，面目身形重新模糊了起来。

马介甫暗暗纳罕，却忽然察觉到有一股肃杀之气进入了西大院。

“子腾兄，里边请。”贾赦的声音由远及近，“令妹就在那屏风里面，有马大师的阵法相护，万氏的魂魄伤不了她。”

紧接着便是贾政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是呀二舅兄，这位马大师乃是寿宁侯所荐，寿宁侯说了，马大师法力高深，必然能使太太安然无恙。”

贾赦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我单知道老二不要脸，没想到他还能这么不要脸！

人家好心推荐一个法师，他非但不心存感激，上下嘴皮子一碰，竟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别人身上了。

只可惜，王子腾是个心思缜密的，贾政这一套，用来忽悠史太君能成功，那都是因为亲娘看她有滤镜。

没看他连贾赦都糊弄不住吗，竟然还敢来糊弄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