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从军(115)
这一路走到临近长安,霍去病突发奇想,对木兰道:“你回长安去罢,我想顺路去河东,了结一件事情。”
木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安,又看了看河东的方向,迟疑道:“这……顺路吗?”
霍去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兄弟相问,我也不瞒,我生父就住在河东平阳县里,他是县里小吏,因平阳府是驸马属地,他被派来平阳公主府上做事,因而与我阿娘相识,阿娘刚怀上我没多久,他就因为惧怕公主怪罪,跑回平阳县里去了。”
木兰欲言又止,她好像没有问。
霍去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娘从不教我恨他,他是我生父,给我一条命,还有一个姓氏,他对不起我阿娘,却不曾对不起我,但我也不愿意尊他为父,因此想与他做个了结。”
他带了那些金饼,难道真是想在战场上花销所用吗?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倘若得胜,得个万户侯的功勋,他便要风风光光地去平阳县。
木兰从前是听说过霍去病身世的,不过别人说来难免带些酸妒羡慕之意,只有霍去病自己说来时不带太多情绪,平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他甚至没什么怅惘,只有要去解决一件棘手事情的紧张。
木兰并不急着回长安,想了想,说道:“我陪你去一趟吧,我到底比你大些,有事可以一起商量。”
霍去病对这句“比你大些”在意已久,他一向没什么朋友,难得看得上眼一个人,却偏偏大他一岁,叫兄长不甘心,叫阿弟不规矩,因此他不叫木兰的时候,就含糊地称一声兄弟,发音的重点悄悄放在后面的“弟”字上。
可惜木兰从没注意到这点别扭的心思。
两人商议已定,便绕开长安向着河东郡平阳县而去,路上果然开始下雪,霍去病拿出自己的冬衣分给木兰穿,两人这会儿身量相差不太大,木兰虽然吃得圆润了些,但冬衣本就是往大了做才好套衣裳,反而穿得很合身。
陈大陈二就苦一些,两人外头披一件霍去病的裘衣,里面自己的衣裳一件套一件,木兰看她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在一处郡城给她们置办了两身冬衣。
到达平阳县时,年关已过,家家户户都走动起来了,多一行外人并不显眼,霍去病不知道生父住在什么地方,也不好到处拉人去问,就和木兰一道去了平阳县舍,直接让当地县官去把霍仲孺叫过来。
平阳县并不在朔方回长安的沿途范围,县官起初也不知道二人身份,霍去病只报了自己的姓名,作为活捉右贤王的将领,霍去病在汉境内已是无人不识,县官听闻他要找霍仲孺,还当是寻亲,毕竟平阳县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霍仲孺十几年前去长安干的破事。
霍仲孺本就是县里小吏,如今也还当着差,县中长官命人叫他,也是让人直接把他从办公之所拉出来,这一路上霍仲孺起初是惊惧不安,走着走着就平静下来了,等进了县舍,见到那眉目与自己相似的少年,霍仲孺干脆一言不发起来。
倘若是寻常的私生子找上门,霍仲孺一个做父亲的也不至于惊惧,最多花些钱打发的事情,可霍去病不一样,这个他早年间抛弃掉的孩子,在长安长大,受天子看重,得了天大的功勋,做了万户侯,这私生子已是他无法企及的贵人,做父亲的权威早已压不住满身功勋的少年,可霍仲孺难道还能向自己的私生子下跪不成?
因此他一言不发,等着霍去病发落,是指责他为父不慈,还是要为母亲出气?
县舍里气氛有些压抑,木兰拉了霍去病一把,提醒他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这是会被人在朝堂上攻讦的。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走到霍仲孺面前,忽然下拜道:“素日不知大人,故而从未上门,今日我父子重逢,还请大人带我家去,我自有话讲。”
他这一拜,让霍仲孺原本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变得慌张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扶,急忙道:“将军出生乃是天赐,岂我能为?上天假托于我罢了!”
他伸手来扶,霍去病却没让他碰到,笑了一声站起身,对木兰摇摇手,示意她跟上。
霍仲孺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带着霍去病和他的友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偶尔回过头去望,霍去病在县舍人前的孝顺笑脸已经不见,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更添几分冷漠。
霍仲孺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就恨不得这路永远都走不完。
可平阳县就这么大,他一个县吏还能住多远?走着走着,就到了自家院子前,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扫地,昨日才下了一场雪,地上积雪深厚,那妇人身形臃肿,扫地的时候却很利落,这样一个被霍去病一眼看去,当成洒扫婆子一样的妇人,是霍仲孺回到平阳县后娶的妻子。